【性别梦推荐】父亲说，那些勇于发声的人不过是在编故事骗人（上）

文｜Kev

（本文根据受访人小羽的经历而写作，并含有关于抑郁、性别焦虑的描写）

你是一个男孩子，生在女孩的身体里。你是跨性别。

人生就像戴上面具向所有人演戏，游走在两道身份间。你要忍受性别错位的不适，面对撕裂和挣扎，虚假和真实的自我。

你的名字叫小羽。「羽」字描绘了你身上的细腻、阳光，还有温柔善感。

在家里，你是父母的「女儿」，奶奶的「孙女」，妹妹的「姐姐」；只有在少数可信赖的朋友面前，你才是你——恋人的男朋友，朋友的兄弟，表姐的弟弟。

人们无从得知，长久压抑在你心底的那种悲哀：你明明是一个男孩，却做不了自己。

大多数人只认识戏中的你。家人们爱的你，是戏里的「女儿」，却不是真正的你。

你喜欢夜深人静、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。那时的你谁也不是，只是你自己。

你像在水底沉溺很久的人浮出水面，可以挣脱束缚，毫无顾忌地大口呼吸新鲜空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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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大后，母亲控诉你的凉薄，仿佛你跟所有人都隔着一层距离；但那是因为从没有人看见真实的你，没有人理解你内心的撕裂。

家人们对你的爱，像是一种虚假的爱：他们爱着一副陌生的躯壳，让你感受不到温暖。于是你对人们越发冷淡，内心很难与人亲近。

小时候，周围人听到你的名字，往往以那一个「羽」字判定你的性别。你一直感觉这是一个女性化的名字，实在难以接受。

后来随着年龄增长，你发现，「羽」字其实并非只适用于女生；相反，叫作「羽」的男生也可以温柔、文气，当然也可以强大：关羽、项羽、梁羽生、羽生结弦、黑羽快斗……

你决定顺从自己心意，从此打破关于性别的偏见。

你的性别认同早在童年就已觉醒，那是印在你记忆深处最为清晰的一个场景：

幼儿园，某日放学，一个小朋友当众做出单膝跪地的动作。老师告诉小朋友，单膝跪地是王子、男生的动作。

于是，调皮的男生们纷纷开始单膝跪地，向坐在椅子上的女生们玩闹。有个男生来到你面前表演单膝跪地，引得你心里一阵别扭和不适。

椅子上的你，在那个瞬间产生了百感。你想：「我应该也是单膝跪地的王子啊，可我为什么坐在这里？」

那种如同通电一般的感觉，你至今记忆犹新。你的灵魂那时觉醒了，你非常确信自己是一个男生。

在外人看来，你拥有着一个幸福的童年：关切的家人，较好的物质条件，家庭氛围十分和谐，一切都是美满的。

可是，在你心底深藏着一个无法告人的秘密。从小你就意识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。你似乎应该是男生，但你的身体确是女生的。大家都认为你是女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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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从小就是倔强的小孩，拒绝留长发、穿裙子。疼爱你的爷爷奶奶顺着你，愿意尊重你的个性。

有一次，大人们逼迫你穿一条碎花斑点裙子上学。整整一上午，你一直在痛哭，心里想：我是男生，我为什么要穿裙子？我不要穿裙子！

没有人看得见你内心中的男孩，被扭曲在女孩的身体里。

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，你还要忍受种种偏见与不解，因为每个人都错把你当成女孩对待。

幼年的你，就已有了那种无助和恐惧。可你那时不知道这种痛苦是什么，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身份错位的感受——孩童只能用哭泣诉出自己的绝望。

就这样，你怀揣这个秘密渐渐长大。因为外貌的与众不同，周围人的不满与恶意也与日俱增。

随着年龄增长，人们开始规劝你「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，不要老打扮的像个男孩」。你感觉人们对你的态度一点一滴变化：最初是感到好玩，后来开始抱歉，最后完全变为尴尬、质疑。

「一个『女生』怎会打扮成这样？」越来越多的鄙夷和不屑投向你。

学校课上，老师点名指责你「不要妄图违背大自然的规律」；课下，同学们用尽侮辱的言语辱骂你：「变态」「瘟神」「成天跟男的一起玩，不男不女」……「男人婆」「假小子」已是相对温和的称呼。 

有时候，女生们会突然伸手解你的衣服来看你的身体；然而，与你一起玩耍的男生们也不能真正接纳你。

他们因为小事而排斥你，孤立你，嘲笑你没有和他们一样的生殖器，所以不是真正的男生：「你真以为自己是男的吗？」

你的表弟，童年有着玩具汽车，可以「合法」地穿男孩衣服，参加运动，接受「男子汉」的鼓励和教育。

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，内心满溢着羡慕。你也渴望拥有玩具车而不是娃娃，你也渴望和自己的同伴男孩子们一起玩耍、打球。

你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男孩气质，帅气而自信。那是属于你自己的、真实的气质，却引起了他人的厌恶与不满。

有一个混混男孩抢走你的篮球，说要扔进垃圾桶，因为你举球的姿态完全像是一个男生。「你不是男生，你不可以这样！」 那些和你一起玩耍的男孩也没有一个为你说话。

这一切遭遇不能诉说，只能偷偷藏在心里。你回到家，发现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倾听你。

直到后来长大，你慢慢不再需要那些男孩的玩具和教育，也不再渴望；但你内心对于童年似乎总有一个空洞无法愈合。

你对于男性世界、男性身份的种种渴望，无处填补，求而不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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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懂事的早，从小习惯了自己疗伤，见人眼色行事。小时候，父亲工作十分繁忙，你唯一接触到的成年亲属就是母亲。

母亲经常对你无故打骂，于是你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说话做事——稍有不慎，难听刺耳的呵斥就会雨点一般砸下来。

长大后回想起来，很多时候母亲的殴打是完全没有道理的，只是出于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，需要一个泄愤的出口。

童年的经历，让你至今对他人的近距离接触感到不适和恐惧。

母亲因为你不肯穿内衣而多次打你，但你宁可每天忍受母亲的打骂，在夏天也要穿两层长袖外套遮掩自己。

因为内衣对你而言是一种侮辱与扭曲。穿上内衣的自己像是一个变态，内心充满恐惧、焦虑。

到了学校，你总是偷偷先去厕所脱掉，再通过弯腰驼背来掩饰胸部发育。直到现在，你的体型仍然是不健康的。

生理期更是每个月令你绝望的时刻，每每到来都会把你推向崩溃、抑郁。你为自己是一个男生却有月经而感到羞耻，深恶痛绝，可你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。

同龄女生无所顾忌地谈论月经时，你通常是尽力避开，或者学着别的女生的神情快速讨论，假装成为一个「正常的女生」。

你那时不知道跨性别群体的存在，只感觉自己是个异类。你身上的男孩姿态与气质，或是为了遮掩女性躯体所做的努力，在他人看来是异类的，不可理解。

你常常顶着家人的反对，故意穿大一两码的鞋子；与人交流时，则从不敢说话。

任别人说什么，你总是沉默地垂下眼睛，闭口不答，只怕别人认出你女性化的声音。

青春期的到来像是一把刀悬在你头上，你没有勇气面对到来的身体发育。

女性的性征令你感到厌恶，单是想象自己未来一副成年女性的形象，就令你生不如死——你怎能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结婚生子？

Photo by Joshua Earle on Unsplash

尽管你没有做错什么，但性别的错位让你的生活如履薄冰。

与顺性别者不同，你脑海中永远紧绷着一根弦，让你时刻记得自己的被指派性别，记得自己与其他顺性别男生是多么不同。

与他们相比，你生得矮小瘦弱，身体轮廓不像那些高高壮壮的男生；你始终保持着小孩一样稚嫩的声音。

外表常常令你自卑。你感到自己像做贼一样，经常十分地心虚害怕，人们看你的眼神总是令你感到异常难过。那些异样、猎奇、不解的眼光，总是像刀一样刺痛着你。

然而，活在这场关于性别的戏剧、谎言里，你只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。

初中时，你发现自己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女生。青春年少的男孩喜欢上另一个女孩，是多么自然。

很快，对方很快察觉了你不一样的情愫，渐渐开始躲避、疏远，大声警告你离她远点，因为她讨厌同性恋。

可是，在你的脑海中，自己明明是以男生的身份喜欢她的。

某一天，你偶然在知乎上的一篇文章里看到「跨性别」的字眼，因此上网搜索了相关词条、文章，一条一条对应了自己的情况。

你发现自己就是跨性别。这道身份的觉醒，令你充满恐惧。从小到大，你的身旁从未出现过和你同类的跨性别者；而你更能感受出，周遭人对任何「与众不同」怀有巨大的偏见。

在这样的环境中，忤逆男女性别的「安排」简直是「大逆不道」。对于未来的担忧，慢慢在你心里埋下抑郁的种子。

你越发变得沉默寡言，将跨性别作为一个秘密封闭在心中。逐渐，你的心灵世界成为一片荒原。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人能理解你，接纳你，看见真实的你。

高中时期，你和一个女生分为同桌，就这样相处了一段时间。

有天晚上结束了自习，她走近你说：「其实，你是不是男生，只是生在女生的身体里呢？我感觉你真的好像男孩子啊。」

她的话像闪电一样击中了你，洞穿了你的灵魂。看她认真的眼神，你意识到她是在与你严肃讨论这件事。

你当时惊讶极了，以为世界上终于有人读出了你内心长久的挣扎，认出了你。

在那强烈的惊喜中，你对她坦白了一切。那是你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个秘密：你是跨性别，灵魂与身体不匹配。你请求她为自己保密。

然而，在未告知你的情况下，她将你的秘密公之于众，和闺蜜们一起对你开始了无情的攻击和冷嘲热讽。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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